1983届药剂30班 王道清
刘助手是县人民医院的感染科副主任，再过二个月就要退休了。
助手来到办公室，环顾四周，多么熟悉。病人送的锦旗挂满了两面墙，还有一块镜屏，那是17年前救治的一位非典病人送的。这小子命大，本省第一例。他老婆在广东一家医院做护工，两人同时发病。老婆被广东的医院救治，他跑家里来了。助手是首诊医生，后来也是他的住院医生。为了他，医院专家组制定了科学精细的治疗方案，中西结合，助手同治疗组医护人员日夜守护，七天后竟然痊愈出院了。一直到现在，他同助手还保持着通讯联系，病历已经被国家卫生主管部门收藏。想起这件事，助手是满满的自豪，他也因此获得了很多荣誉。但是，这些已经成为过去。
办公室的物品基本上清理了，办公桌上“共产党员示范岗”的铭牌还在，助手跟医院要求了，这可能是他唯一要带走的公物。
窗外飘着雨，两天后就是春节了。本来买好了去南方的车票跟儿子一起过年，老婆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，帮助儿媳妇带刚出生的孙子。从老婆发过来的视频看，小孙子很可爱。想起自己奋斗了四十年，现在终于可以静下来安享晚年，助手笑了。
“老大，2床会诊。”年轻的医生等在门口。
“好的，就走。”助手马上起身。
一场疫情打乱了生活的节奏。前几天在感染病专家的朋友圈有人说起过这件事，有些同事以为是非典卷土重来。传说有医务人员感染了。做为感染病专家，助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医院根据上级的要求紧急部署，感染科首当其冲，大有山雨欲来的感觉。医院党总支向全体共产党员发了倡议书，助手在第一时间写了请战书以后果断退掉了高铁票。
四十年了，助手对医院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。同事们说他“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个科室。”也是的，助手分配来院时，医院只有一百多人，整个内科系统就一个病区，做为科班生，助手还是蛮骄傲的。凭着一股韧劲轮科、进修，不断学习，提高，成为全市少有的专家。
恢复高考招生那年，助手正好高中毕业考上卫校的医疗大专班，成了山沟沟里的第一个大学生。十里八乡的亲戚都来祝贺，公社书记还带了一班人来放了两挂鞭炮，乐得当大队书记的父亲赶紧招呼杀鸡鸭，备米酒。
助手这名字不好，谁说的？真的，助手也有这个想法。当了二十年副主任，不是助手么？
原来的主任是医学院毕业的，虽然是“文革生”，但是比助手高三届，学习刻苦，工作积极，两个人被称为“绝代双娇”，把科室管理得井井有条，业务工作在全市名列前茅，也是医院的先进科室。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？“既生瑜，何生亮”就是这个意思。但是助手知足，一个农民的儿子，经过自己奋斗能晋升主任医师，当上科室副主任，助手心满意足。
助手也是有转正的机会的。四年前，老主任光荣退休了，助手顺理成章应该接班了。哪里想到，县里引进人才，一位三级医院的科室副主任，研究生学历的小伙子来到了科室。
院长是助手低一届的校友，找到助手：“这次县里有明确要求，对引进的人才要妥善安置，你有什么意见？”“我还有什么意见？支持呗。”助手是老共产党员，这点觉悟还是有的。但是心里酸溜溜的。助手有点迷信了，这名字是不是有问题？如果叫刘冠军有可能当院长了。不会，不会。有人偷偷议论过，助手当作耳边风。
风水，有一点儿。助手家的祖屋是方圆十里难得的好屋场，背靠青山，左高右低。门前玉带河常年波光粼粼。最巧妙的是屋前一丘五亩的水田中间凸现圆圆五分地有一人多高，远远望去，象一个印章盖在宽大的纸面上，被称之为“印田”。隔两丘田在“印田”的右边有一座小山四四方方，当地叫“印盒山”，有印有盒，有职有权。
哪晓得农田改造，小丘改大丘，要把“印田”除掉。助手的父亲是大队书记，跑去跟公社向书记求情，被向书记教训为“封建思想”。以后“印田”不再，只留下了“印盒山”，风水叫做“有盒无印，有职无权”。
不说这些，小伙子为人还不错，对助手非常尊重。一直到现在都是甜甜的叫师傅。去年助手肾结石动手术儿子有事不能回来，小伙子在病房里守了三夜，让助手很感动。
小伙子刚上任，9床的疑难病历讨论，在结核的诊断上两位主任意见出现了分歧，助手轻描淡写，小伙子坚持已见。最后证明小伙子的说法正确，真的有两把刷子。科室的医生猜，是助手故意考验小伙子的，也有人说是助手让小伙子树立威信，不管怎样，考试合格。
前年夏天，一夜暴雨。医院地势低洼，水不断往上涨，医院感染是单独的二层小楼，小伙子对助手说“你到楼上接，我带人把一楼的病人搬上来。”等把病人全部转移，小伙子脚上划开一道口子，鲜血直流，自己却全然不知，还是护士长看到给他做了包扎。
疫情越来越严重，县里建了隔离病区，要从人民医院抽调医护人员，名单已经出来了，负责人是小伙子，谁叫你是主任。
不行，不行，助手急了。小伙子老婆正在月里，这几天他忙得不可开交。这一进去，医护人员都要隔离不准回家的。
怎么办？助手看了一眼墙上的锦旗，开始再写请战书，这次他的理由很充分。一、有抗击非典经验。二、专业知识扎实。三、一个人在家，隔离不隔离一个样。四、我是共产党员！当助手把请战书交给院长的时候，心想：我是不是在要官？
一天后，助手跟老婆视频聊天：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院里决定下来了，这一次是正职。”
“你多保重啊！”电话那头，老婆声音颤抖。
(王道清，洞口县人民医院副院长。中国寓言研究会会员、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、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会员。曾在《学习强国》《湘江文艺》《湖南散文》《丁玲文学》《湖南日报》《阳光少年》《湖南工人报》《长沙晚报》《邵阳日报》《永州日报》《邵阳晚报》等报刊发表过作品。获第二届谢璞儿童文学奖提名奖。)
